认识严思缈时，我35岁，结婚7年，有一个5岁的女儿。
我在报社工作。那天早上，我和同事去某社区报道一个法制宣传讲座，在社区门口，看见一个女孩被一个年轻男人扯着头发强行拉着往外走。
看热闹的人不少，有几个社区工作人员正在劝解那男人。女孩一直在哭，凌乱的头发半遮着脸，长得十分清秀。
后来派出所的人来了，将那男人带走，人群渐渐散去。
下午3:00多，讲座结束。因报道需要，有一部分资料我们需要带回。
我跟社区主任说：
过几天我亲自过来。
社区主任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性。她说：
不麻烦你多跑一趟，回头我派人去你那取。
她派来的人就是那女孩，严思缈，24岁，大学毕业刚满一年。
社区法制知识宣传讲座陆续办了三期，资料的保存和收集都由严思缈负责，慢慢地我和她熟了。
最后一期讲座结束，晚上社区组织聚餐。
严思缈心情似乎不好，加上酒席上一直受社区那几个人的冷落，更加显得不自在。
后来有个人挨个敬酒时有意越过她，她手里端着酒杯，伸过去不是，收回也不是，神色尴尬。
散局时，严思缈已经喝多了。她住的地方恰好在我回家的路线上，送她回家的任务就交给了我。
途中，她一直安安静静的，一句话不说，我也没敢说。
我觉得只要我说一句稍稍安慰的话，她就有可能哭出来。
经过一处广场绿地时，严思缈忽然让我停车。
我将车靠边停下，她推门下车，沿着草地向前走了几步，忽然蹲下来，捂着脸，呜呜哭了。
我关上车门，站在她身后，不知所措。
那天晚上，严思缈告诉我，大闹社区的男人是她前男友。
那天之前，他已闹过几次，要求很简单——严思缈与他复合，否则他会让大家相信，她是个行为不检点的淫荡女人。
他说他掌握严思缈过往的一切情史，包括亲密照片。
别看她文文静静的，男女关系上，她简直——
他摇着头，砸着嘴，到处宣扬。
社区培养出这种素质的员工，实在有损政府形象。
他频繁来闹的结果是，严思缈先前的优秀工作者称号被取消，从一个广受欢迎的女孩变成过街老鼠，令人厌恶。
我说：
你不能容许他这样闹下去，那你的前途就毁了。
她问我该怎么办，我说报警。
我让她去找我公安局的一个朋友。一周后，我接到她的电话，说事情已经解决。她前男友已经道歉，同意分手。
严思缈要请我吃饭以示感谢，我婉言谢绝了。
她似乎有些失望，说：
哥，你就让我请你吃饭吧，不然我会觉得你也像他们一样对我有成见。你信我么？
这话我很难回答，立即说信吧，有敷衍之意，可又不能说不信，那不是骂人么？
周末，我和严思缈在一家日本料理店吃饭，事先说好我请她。
席间，我问她怎么招惹上那样一个男人。
她说刚认识时他挺好的。那时她刚毕业，在临近郊区的出租屋里住，冬天暖气烧得差，夜里她总是冻得脚尖冰凉，他就将她的脚抱在怀里，贴着小腹，整夜不肯松开。
那时，我觉得这就是爱情。
严思缈说，随即苦笑。
谁知道后来变成这个样子。
后来你不爱他了？
我问。
不知道，只是觉得只有那份温暖不够，还少很多东西。
她说：
我现在十分庆幸自己做出离开他的决定。在他之前，我谈过两个男友，没谁像他这样。
我说：
你做得对。
严思缈欣慰地笑了。
那天我喝了不少清酒。开始不觉得怎样，后来就有些头晕。
我打算联系代驾，严思缈说时间还早，她知道附近有个温泉，今天下雨天挺冷，不如去泡一会儿，醒了酒再走。
我迟疑片刻，同意了。
温泉人不多。严思缈穿着黑色泳衣，显得身材更加纤细。她坐在池子边上，小腿浸在水中，缓缓拨弄着水花，默默地望着我。
我大半个身体泡在水里，看着她笑道：
你看我干什么？还不下来。
她没说话。
过了会儿，她小心翼翼地沉入水中，来到我旁边坐下。几绺头发从她脑后的花苞发髻里散落了下来，在水面飘着。一波又一波水流不断从她那边漾到我这边，像只温柔的手臂，轻轻萦绕着我。
那一刻，我脑子里空空的。
说不清是谁主动，那晚在温泉客房，我和严思缈发生了关系。
事后，严思缈依偎在我怀里，问我是不是后悔了，我胡乱说没什么后悔的，你是个好女孩。
我心里想的是：万一被老婆知道，我该怎么办。
严思缈仿佛看穿了我心思，说：
你放心，哥，我不会赖着你的，这件事不会有人知道。
她的话让我脸发热，觉得自己特别不堪。
我决定不再和严思缈联系，可没几天，我就开始想她了。
严思缈和我老婆是不同类型的女人。
在老婆面前，我更多的是忌惮，努力谋求某种平衡，而非乐趣。
和严思缈不用。她对我的喜欢里掺杂着莫名的崇拜。在她面前我可以尽情地做自己，放得开。
我知道这段关系见不得光，所以和严思缈在一起时，我特别疯狂，肆无忌惮，那种感觉仿佛过完今天，明天就没了。
我想的是，既然已经迈出了这一步，就错到底好了，其它事情走着看。
我借着出差的机会带严思缈去爬泰山，我想坐缆车，她不干，拉着我一直爬到山顶。
在山顶休息时她说，小时候，她忘了在哪本书中看到一句话：山那边是海。这句话让她至今念念不忘。
哥，你小时候相信山那边就是海么？
她问我。
我记得自己似乎也在哪儿听说过这句话，点点头。
那天，严思缈对我说起她离异的父母。从7岁起，她再没见过父亲，成年后，她和母亲之间经常发生争吵，吵完谁也不理谁。她感觉要是自己不主动求和，她母亲会不理她一辈子。这方面，她觉得母亲和别人的母亲不一样，是个心智还没她成熟的孩子。
我挺心疼严思缈，也明白了她为什么喜欢我。
在报社，我是出了名的好性格，好脾气，做事认真负责，时间久了，人大概也自然散发出这方面的特质。
我老婆是个好女人，某种程度上，是完美女人的典范。
对于已婚普通男人来说，完美女人的定义是什么？
一心一意照顾家庭，懂得自立和自律，有一定的学识和修养，我觉得这就够了。
我老婆拥有的不只这些。
7年前我们结婚时什么都没有，住出租屋，上下班挤公交。
生孩子前的两三个月，她依旧在挤公交。
她属于心特别静的那种女人，穷的时候不抱怨，生活好了也不膨胀，工作和家里，处处井井有条。
在她面前，我经常审视自己，及时修正，努力表现出一个好男人的样子。
也正因为如此，新婚的激情褪却后，我对她产生了距离感。
她保守而温顺，安静而内敛。有时在床上，我想搞个突破式发挥，但很快就打消了念头。在她安详淡然的目光注视下，就算我是八脚蜘蛛，也搞不出什么花样。
这让我感觉自己在唱独角戏，因得不到回应而寡淡无味。后来检讨，我出轨也有这方面原因，老是觉得生活中缺少了什么。
都说好女人是男人的学校，现在看来，好女人是培养渣男的学校。
每个人心底或多或少都藏着些邪恶的东西，有人能深藏不露一辈子，有人不屑于藏，大胆昭示于天下，任你唾骂也好，漠视也罢，都不在乎。
拥有严思缈之前，我致力于前者，成为她情人之后，我介于两者之间，充满了矛盾。
我告诉严思缈，如果有合适的男孩，千万别犹豫。
不要等年龄太大才结婚。至于我们，该结束的时候必须结束。
她说：
你放心，哥，我没那么傻，只是舍不得你，我从没想过我会爱上一个有妇之夫。我想过无数次离开你，可这个念头一出现，我就感到撕心裂肺的心痛。
我摸摸她的头，心下悱恻。
不知道是我做得太天衣无缝，还是我老婆过于相信我，总之，我和严思缈之间的关系维持了两年，无人察觉。
两年中，严思缈始终没交男友，直到26岁那年，社区主任给她介绍了一个男人。严思缈说，她在他身上看到了我的影子。
除了脾气没你好，别的地方都很像。
她说。
那就认真了解一下，行的话结婚吧，你也不小了。
我说。
她目光泫然。
是不是我结婚了，我们就得断？
她问。
我硬着心肠点点头。
我们现在已经很过分了，不能让受伤害的圈子再扩大。
想到老婆，我感到无比愧疚。
严思缈望着我，嘴唇颤抖。
那你答应我，哥，如果我想见你，你不可以拒绝。不过你放心，我不会经常找你，只是有时候如果太思念你了，不见就可能发疯，我才会给你打电话。
我压抑着内心思绪的翻滚，强笑着点点头。
那天晚上，严思缈在床上仿佛换了个人，而此前她并不这样。那种疯狂充满了绝望感，仿佛过了午夜，眼前的世界就会崩溃。我们，都将化为宇宙中一粒静止的尘埃，再无彼此碰撞的可能。
我愿为你做任何事，哥，只为你。
她的头埋在我胸前，呢喃着说：
别的男人在我眼里，什么都不是。
一个月后，严思缈结婚了，我没参加婚礼，只是转了笔数额不小的钱，似乎这样做，就能让心安定一些。可第二天，严思缈就将那笔钱原封不动地退回我的银行卡。
她信守承诺，有半年时间，一个电话也没给我打。
云南侦探那段日子，我感到空虚无力，做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。
老婆问我是不是身体出了状况，不如去医院检查一下，我说不是，大概是工作太忙，调整一下就好。她也没再说什么。